荔枝羊

🔝曹恩齐

实不为也

既然遇见了你,我还是放下所有世故圆滑,乖乖地做个小孩子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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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年好。

周九良掐着点在所有微信和QQ群里发了祝福——和每个人保持友好的关系,是他最擅长的事情。他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,撂下手机熄了灯钻进被窝里。

他戴好耳塞蒙上被子,可炮声依旧,扰得他心烦意乱,又开始踢被子,开始气急败坏地摔床头上的布偶……一阵折腾之后他冷静了下来,睁眼看了看冷寂黑暗的房间,眼泪倏地滑了下来……

过年好?

春节,是周九良最讨厌的节日,没有之一。


周九良从小生活的家庭比较奇怪,为什么说奇怪,倒也不是不和睦,而是…说不上来的奇怪。

他从小倒也没怎么注意,直到有天朋友来家里,正赶上他家人吃饭,朋友不可思议地问了句:“你们为什么不坐在一起吃呀?”

六七岁的小孩,哪有什么坏心思,不过好奇就脱口而出了。也是从这时他才意识到,或许正常的人家里,大家是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。

后来他慢慢感受到的,那种过分的尊重和独立,感觉像是一家人,但其实是分开的个体。但好歹都住在一起,总比分散两地的强。

周九良常常这样安慰自己。

也是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,他交友甚少,完全交心的朋友,则一个都没有了。

周九良常常觉得孤独,那种孤独,不是没有陪他玩闹的人,不是没有听他说话的人,而是他知道,即使他把自己赤诚的心掏出来给对方,对方也并不理解。于是常常话涌到嘴边,却被一句“我没事”打入深渊,就此烂在肚子里,永世无眠。


周九良的家人可是从来不看春晚的。

但周九良要看,不管有多么无聊,不管他有多么想做别的事情,他都要看。不是他喜欢看春晚,更不是因为他传统,而是因为他害怕同学建聊起来哪个节目他会露出马脚,会被一双双惊奇的眼睛盯住,然后问:“你们家都不看春晚的吗?”

是啊,不看,他们家都不看,可他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。该死的自尊心啊,心中那块敏感的地带,即使碰一下也会钻心地疼。

还有年夜饭啊,周九良打从记事到现在,从没吃过这东西。

可是啊,他愿意查很多资料,再把谎言背熟,只为保护他内心里那一处敏感的地带。


谎言谎言,终究有被识破的那一天。

那天周父烂醉如泥,被同样烂醉的一个朋友跌跌撞撞地送回家,他抱着周父口齿不清地对周九良说:“你现在……也,也…长大了……你得,体谅,体谅你爸……你爸真的,嗝~……你以后有,有啥事儿了给兄弟说,我,我…卖肾也…得帮你……”最后半句是对着周父说的,不知道是醉酒还是别的什么,抱着周父的这位眼圈红红的。

周九良虽然只在这世上活了十七个年头,但他个性冷漠,不近人情却世故老道,各种场面也都见了不少。照往常,他这时候应该尽力憋笑看戏才对,可这会儿刚送完叔叔,一扭头眼泪就涌了上来,止也止不住。


你不容易?好像我容易一样!

可是你好歹有朋友陪着喝酒……

凭什么你们都有朋友呢!妈妈今天也去聚会了……

可是这明明是我自己选择的啊

可是我明明不想这样的啊……


他在进家门前抹干了眼泪——虽然他还想哭,可是,早已经不可以随心所欲了对吗?


周父喝醉酒后往往睡得安稳,鼾声震天响,周九良看着空荡荡的屋子,心一横决定出门。

大年初一夜晚的街道寂静冷清,少年独自一人行走在街上,人人戴着口罩——最近情况越来越严重了,怕是以后都出不了门。即使这样,还会有难耐的人摘下口罩点燃香烟,公然无视病毒的存在。

莫名其妙地,周九良踏进超市,兜兜转转,结果只买了瓶啤酒出来。


周九良没有喝过酒。


小时候不喝酒,是因为他想竭力维持“好孩子”的虚无人设;长大后不喝酒,是因为他想保持理智,保持正确的判断……


可是他今天要喝酒。


像无视病毒的烟鬼一样无视自己也不知是多少的酒量,他想喝,最好是烂醉,多拖一秒都是不行的。


广场上的游乐设施统统停止开放,长椅上的大爷大妈也消失无踪影。

他就坐在长椅上,生疏地开瓶,害怕却毫不犹豫地掂起啤酒瓶,咕咚咕咚一口接着一口下了肚,直到小瓶口把嘴唇吸得生疼也吸不出来一点点酒,他才不舍地放下酒瓶,紧接着,是胃里传来的锥心的凉意。

他从长椅上滑下来,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,一只手捂着胃,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攥住酒瓶不放。


孟鹤堂不是有意非要捡这个小孩回家的。

且说这天他就下楼买盒烟,突然就看见本来空无一人广场上突然多了个人,看背影是蹲在地上,似乎十分痛苦。孟鹤堂向来可是见义勇为乐于助人呀,赶忙就跑过去。


少年从小胃不好,碰不得凉,吃不得辣——自己的身子自己怎会不了解呢……他没有犹豫,仰头又给自己灌剩下的半瓶酒。


却感觉有人大力地将酒瓶夺走,他睁开眼睛。


半瓶啤酒尚不足以醉人。


他第一眼见孟鹤堂就知道自己喜欢他,但是是哪种喜欢,又有多喜欢,他说不上来。


“你不要紧吧?”男人声沉如水,温柔的磁性的嗓音挠的他心头痒痒。

“你喝得多不多啊,还可以自己回家吗?”那人轻缓地将他从地上扶起。

周九良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,不知是夜太安静还是什么,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加速,扑通扑通,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。


他真好看。


周九良明明一个那么世故原圆滑的人,看到他时就仿佛得了失语症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“要不我送你回去吧,大晚上的,家里人该担心了。”


“我没有家。”


“啊?”


“我……没有家。”

憋了半天出来的,竟然是这句话。

孟鹤堂关切地盯着他看。

好在他喝了酒,不然他该怎么解释,为什么自己的脸烧得通红?


“麻烦您,收留我吧。”



麻烦您,收留我吧,最好是一辈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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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者问有没有为对方做什么,孟鹤堂说在跟其他人交流啊搞好关系这些上九良不愿意去做,都是他帮着做。

周九良在旁边点头承认,说:“非不能也,实不为也。”

太戳我了。

我本来也是可以扛起所有的,但是既然遇见了你,我还是想藏起我的世故,乖乖地做你的小朋友吧(・ω< )★

不过啊,胆敢有人欺负你一下,我可是会绝不含糊地往死里搞他。

我的先生只可以我欺负呀(。・ω・。)ノ♡


感谢阅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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